以前我读初中的时候,学校重新翻修了围墙 ,在外围的墙上留了大片大片斑驳的空白 ,请了美院的老师过来在墙上画画。当然都是画些景致风物 ,另有一面墙上用楷体题了诗 。我天天在墙边走,每天把诗和画看两遍,后来那首诗我都会背了,离开学校好几年了还是能背出来 :
“久别相逢笑破颜 ,茅堂依旧好溪湾 。晴窗恰对疏疏树 ,矮纸工描细细山 。暂抚菊松拼我醉 ,明镜惊看鬓渐斑 。”
现在想起来 ,这首诗也是那个小学校的写照 。诗的最后两句我拿不准 ,去网上查 ,输入法也无甚联想 ,只在一篇景点讲解词里提到 ,说是一位清代名士所写,然而这位名士的名字 ,我也没听说过 。就像那个小学校 ,籍籍无名 ,之前只有寥寥地址,后来改了一个长长的名字 ,更不好记 ,嗡嗡的不甚响亮,学生为图方便,都用旧称 。
怕是同样的命运,不出名 ,也不惊人 。诗中没有什么好得足以传世的句子 ,如果不是写在墙上天天看恐怕我也未必记得住。但是这首诗就像这个小学校 ,有温柔的况味,还有莫名的自嘲 。
学校旁边就有一条小河,估计连接着周围居民楼的废水处理管道 ,夏天气温一高气味就不大好,学生路过大多掩鼻 。但河道两旁种着两排紫槐树,紫红色的 ,开花时一树都是紫红的花瓣,中间夹着细细索索的叶子 。花开了又落,花瓣一大把一大把地掉 ,从来不见掉完过,地上铺了一层花瓣的薄地毯,河面上也漂着许多 。水是碧绿的 ,上面漂浮着紫红的花 ,有完整的 ,有破碎的 ,总之断断续续从河面上流过 。虽然有时这条河不太讨人喜欢,但是 ,这个时候它还是很漂亮 。流水和落花是不能被忽视的主题 ,缓慢的河流和密集的花瓣美得古典 ,环绕着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学校。
所以说:久别相逢笑破颜 ,茅堂依旧好溪湾。
下一句晴窗恰对疏疏树,也没有错 。Z6·尊龙凯时教室外是一棵樟树,挨得太近 ,树枝都快要逼进窗子里了 。樟树的叶子是中间圆两头尖的橄榄形,枝干很清晰 ,很少横生出来难看的细枝 ,而且枝干的线条也都很自然 ,常是流畅的Y字形 。一般来说都很高大 ,下半部分的主干不生一点枝杈 ,苍翠的树冠也不会垂下拖泥带水的树须。总之 ,就是长成了一个标准的图书插画里的树的样子 ,简直就像一个“树”的概念,从各种各样的树里面把最普适的部分抽取了出来,集合而成。疏疏树是有了,晴窗就更易得。晴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,太阳光把树木的影子拓在课桌上 ,黑羽黄嘴的鸟在树上唱歌 ,声音丰富地像在练花腔 。
学校总是慢悠悠上课 ,又慢悠悠放饭 。去食堂的时候总能看见美术生在水槽里洗笔 ,慢而又慢地描画着学校的宣传壁 ,白瓷墙砖上沾着五颜六色的颜料 。画同样贴在走廊里 ,我吃饱午饭就去看,虽然大体来说都差不多 ,但用单纯的炭黑来表现光影的细节仍然让人不由感叹 。这么一来 ,“矮纸工描细细山”也有了。
剩下的呢?“暂抚菊松拼我醉 ,明镜惊看鬓渐斑。”要讲这一句就是我的高中 ,那个学校在本地很有名,大而漂亮 ,满是竞争和排名 。与此相比 ,原来的初中生活就淡得多 ,醉酒似的 ,浑浑噩噩 ,满是漂浮感。我分不清上学期或下学期 ,看些无所谓的书 ,背苏轼和辛弃疾的词:“凡我同盟鸥鹭,今日既盟之后,来往莫相猜”,认识了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联系的朋友 ,和她们在午饭和放学时花大量的时间聊莫名其妙的话题 。那段时间我就像个喝醉了四处游荡的人 ,高高兴兴,不考虑过往和未来 ,而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。